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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頸骨、線索、過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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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開了經紀公司,林遙比司徒晚了十幾分鐘回到重案組。唐朔暫時擱下手裏的工作,招待司徒在會議室等著。

等林遙回來,司徒才說:“十多年了,老板記得的並不多,能告訴我的只是袁欣了留給他的一些印象。”

林遙深思了片刻,問道:“有什麽想法?”

司徒抿了抿嘴,只道:“不好說。”

幾起古怪的案件,牽扯出一些古怪的人。若是以尋常角度來看,人,都是普普通通的。因為受到時間的約束,記憶變得模糊,當初純潔善良的人或者變的好,或者變得壞。一個人會變,不變的是感情。愛、恨、極端且不會因為時間被效益殆盡,相反,它們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濃厚。

人,也要遵循同樣的軌跡。或者說:這是人活著的軌跡。

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軌跡,如果有另外的人想要了解他,可以走一遍他的軌跡。

但是,袁欣的軌跡,似乎早已分出很多的軌道,司徒就像站在始發站的站臺上,不清楚該走哪一條。

司徒不疾不徐地說:“在閆峰的回憶中,袁欣是個貪便宜,膽小、還有點自私的女孩兒。但是老板記憶中的袁欣,是個聰明勤快腳踏實地的孩子。你不覺得這很矛盾嗎?”

林遙坐在司徒對面,手裏拿著筆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面,顯然是在思考。

“我們來分析一下。”司徒很隨意地靠在椅子上,說道:“如果兇手的目的是給袁欣報仇,那麽動機是什麽?愛情?恩情?親情?從各類線索來看,兇手大概在三十歲到三十五歲之間,年輕人。如果袁欣還活著,也是這個年紀。所以,你們有沒有調查過,袁欣是否有兄弟。”

唐朔說:“剛確定屍骨的身份,調查結果沒這麽快。”

“好,那麽繼續分析。不管袁欣是個什麽樣的人,宋海濱那幾個被殺的死者,在當年一定對袁欣做過非常喪良心的事,不然的話,兇手不會隔了十幾年來報仇。”

“這也是關鍵的一點。”林遙放下手裏的筆,說:“為什麽隔了十多年呢?”

確定了屍骨的身份後,不管是林遙還是司徒,都想過是宋海濱等人殺了袁欣。然而,兇手為什麽時隔這麽久的時間才來報仇?還有一點,宋海濱等人不是很喜歡袁欣嗎?為什麽要殺她?

聽過林遙的懷疑,司徒冷笑了幾聲,“跟毒品沾了邊,什麽喪良心的事幹不出來。”

說到這裏,譚寧推門而入。嚴肅地說:“在申路軍的書房裏找到一個電話本。經過他妻子辨認,證明不是申路軍的。”說著,將裝在證物袋裏的電話本給了林遙。

林遙戴好手套,取出電話本。

電話本是那種十多年前的皮質本子,只有林遙手掌大。藍底碎花的封面已經脫落了本色,邊角也卷了起來。翻開第一頁,娟秀的字跡映入視線。

司徒挑挑眉,“女人的字。”

林遙翻看了幾頁,說:“你們誰用過小本子記電話號碼?”

唐朔第一個搖頭,譚寧搖著頭,說:“我老爸那輩人用。我記得手機剛上市那會基本都會用本子記錄號碼。多少年了?一九九幾年?”

司徒笑道:“不用追溯那麽遠,沒有手機的人也會用。”

林遙斜睨著司徒,“十幾年前,袁欣用不起手機。”

譚寧也說,這個電話本十有八九是袁欣的。而他讓林遙註意的是電話本裏的某一頁。

“你們看,這一頁的下面的三分之一被撕掉了。”譚寧說道:“我剛從鑒證組回來,他們說是最近幾天才撕掉的。”

唐朔不解地說:“幹嘛只撕掉三分之一?如果要隱瞞什麽信息,幹脆把這一頁都撕掉不是更幹脆嗎?”

林遙的臉色沈了幾分,說道:“被撕掉的是下一個被害人。”

是的,撕掉的部分只夠寫一個人的電話號碼。以兇手作案的手法和規律來看,極有可能是下一個被害人。

林遙將被撕掉的一頁拍了照,司徒則是將本子推到唐朔手邊,說:“這一頁上面的電話,你都打一遍,找知情者。”

唐朔撓撓頭,問道:“電話本上的人未必相互認識吧?而且,上面很多都是七位數的座機電話,早就改號了可能。”

“不用想太多,試試總沒有壞處,萬一認識呢?”司徒說:“而且你仔細看,電話本上有藍色油筆、黑色油筆還有鋼筆,說明這些號碼不是一次性抄錄下來,而是認識一個,記錄一個。那麽,從時間上算,被撕掉號碼的前一個人,我們就要確定這個人是什麽時間認識了袁欣,進而,能判斷出袁欣是什麽時間認識了下一個人,也就是被撕掉的這個人。”

唐朔眼睛一亮,拍拍胸脯,保證完成任務!

下一秒,林遙的手機響了。顯示出來的號碼很陌生。

“你好,哪位?”林遙的註意力都在電話本上,只隨口問了一句對方。

對方說:“你好,……是林警官嗎?”

“是我。”林遙說:“你是哪位?”

“我是柯義東,就是閆峰的舞蹈教練。”

林遙一楞,擡眼看了看司徒,司徒意識到這通電話有古怪,便湊到林遙的身邊。

林遙說:“你好柯老師,找我有事?”

“是的,你現在方便嗎?我,我想跟您談談。”

司徒忙悄聲說:“問他,談什麽。”

“你想談什麽?”

“關於……關於袁欣的事。”

不是吧?柯老師認識袁欣?還能再亂點嗎?司徒一臉官司,朝著林遙點點頭。

林遙口氣如常地問道:“你認識袁欣?”

電話那邊的柯義東好久才說:“我是她男朋友,或者說曾經是。”

司徒的眼睛猛地瞪了起來,示意林遙——約!

林遙的口氣仍然沒什麽變化,似乎完全沒有因為柯義東表明是身份而驚訝,甚至更加隨意了些,他說:“現在不行,一小時後有點時間,你看行嗎?”

“那我把見面的地點告訴你,一小時後見。”

林遙隨隨便便嗯了一聲,掛了電話,開始忙碌起來。他要把電話本的每一頁都拍照,好尋找新的線索。

唐朔忙道:“你們倆走吧,我來拍,拍完了發你手機。”

司徒樂著對唐朔豎起大拇指,“機靈!當警察可惜了,跟哥走吧……”

沒等開完玩笑,林遙一巴掌抽了他的後腦勺!司徒捂著腦袋,一邊走一邊指責林遙:“你怎麽又隨便打人呢?”

“我要認真打,你就起不來了。”言罷,白了司徒一眼!“再逗他,還抽你。”

司徒不但沒生氣,反而大笑了幾聲。或許是笑聲過於囂張,引來不少人的側目,他卻毫不在意,繼續朝前走著。

司徒建議還是坐他的車,比較快,也方便,林遙不矯情,直接坐在副駕駛位置上。看到車載香水旁邊放著太陽鏡,再看看司徒……

林遙說:“你這眼鏡都落灰了。”

“放著吧,懶得收。”

林遙低聲笑了笑,“組裏有個丫頭嫁給了個土豪,好像最近幾天戴的眼鏡跟你這個同款。多少錢來著?三萬還是五萬?”

司徒哭笑不得,“林警官,我沒幹過什麽違法的事。”

林遙忽然換了話題,“我對柯義東很有興趣,你說,他為什麽在這個節骨眼上找到我?”

“都是有故事的人啊。”司徒隨便感慨了一句。

三個人約好見面的地點是在經紀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店,柯義東提早叫了三杯咖啡,林遙和司徒趕到的時候,咖啡涼了。

第一個問題,是司徒提出來的,很犀利——你知道閆峰是當年的樂隊主唱嗎?

柯義東似乎沒察覺到司徒的真正用意,回道:“大概是四年前,我受聘來公司做舞蹈編排,那時候認識的。”

司徒又問:“你怎麽會知道我們在找袁欣?”

“在餐廳,我聽見了你們的談話。”柯義東說。

司徒笑了笑,“天底下叫袁欣的多去了,你怎麽知道我們找的是哪個袁欣?”

林遙的眼睛一直沒離開柯義東,觀察他的每一個表情變化,乃至每一次呼吸。當司徒設下的小小陷阱讓柯義東怔楞之後,林遙微微向前坐了一些,如此細微的變化,卻是對柯義東施加了壓力。

柯義東的額頭上滲出了汗水,看上去很是尷尬。他苦笑了一聲,說:“真是丟人啊,本想瞞著不說的,看來不大可能。抱歉,有些事我……”

司徒忽然打斷了柯義東的話,擡手打了個響指,叫服務生,“幫我換一杯熱巧克力。”言罷,笑著對柯義東說:“甜的東西會讓你覺得好一點。”

林遙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,努力不翻白眼。司徒這點偽善,完全打中了柯義東的軟肋,看他的眼神,似是很感激司徒。

柯義東喝了一口熱巧克力,臉上露出點點笑意。他低垂著眼睛,輕聲說道:“是的,早在十七年前我就知道閆峰,只是知道,並不認識。那時候我才二十歲,是本市藝術學院舞蹈系的學生。機緣巧合下我認識了袁欣,她對舞蹈藝術的那份熱情讓我驚訝,我從沒見過,一個人熱愛舞蹈到了不要命的地步。”

袁欣十七歲,對舞蹈癡愛如狂。但她的年紀大了,並不適合舞蹈專業。但是袁欣拼命的練功,因為沒有老師指導,幾次傷了身體。柯義東警告過她,這樣下去得不償失。袁欣為了得到正確的指導,幾乎有時間就去學院找柯義東,還帶著親手做的飯菜。一來二去的,兩個年輕人之間產生了感情。

袁欣對舞蹈的熱愛與執著激勵了柯義東,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更多的是討論舞蹈方面的問題,觀看國外的舞蹈錦集。那時候,袁欣鼓勵柯義東參加全國青少年舞蹈大賽,並陪著他排練、編舞。不得不說,袁欣雖然不能從事舞蹈專業,但是她真的很有天分和悟性。她幫助柯義東編排舞蹈,那不止是舞蹈,還是一個年輕人對夢想的渴望,對現實的抗爭,對未來的憧憬。僅憑著那一曲舞柯義東獲得了大賽一等獎,這是他做夢都沒想過的事。故而,袁欣對柯義東來說,不只是女朋友那麽簡單。

與袁欣之間的愛情經過,柯義東並沒有過多贅述,聽起來很冷靜也很客觀。或許是時間久了吧,年少時的悸動與熱情早已淡化。如今,柯義東講述的只是一段記憶而已。

柯義東回憶起當年的事——本來,他們做好了打算,兩個人一起攢錢,讓袁欣報考某所大學的藝術系。那時候,袁欣的專業是沒問題的,難就難在文化課上。

柯義東說:“她的工作時間很長,晚上十二點之後才能輕松下來,而且那個環境也不利於補習文化課。我一直想租房的,但是當時學校管理很嚴格,在校生不可以在外租房。有一天,她告訴我,說通過朋友租到一間房,只是不方便讓我去。我也沒多想。後來,我們倆約會的次數越來越少。”

司徒低聲問道:“你發現了原因,是嗎?”

柯義東點點頭,“我看見她跟一個男人……”

時過境遷,仍然難以出口。

“是誰?”林遙問道。

“申路軍。”柯義東喝了一大口熱咖啡,緩解了一下情緒,“那時候我太年輕了,一氣之下跑到酒吧跟申路軍打了一架。第二天,袁欣到學校找我,說了很多事。”

說到這裏,柯義東搓了搓臉,看似是在調整心態。過了一小會兒,才說:“申路軍那幫混蛋,騙她吸毒。”

這一點司徒和林遙已經預料到了,毫不驚訝。

柯義東繼續說:“袁欣很害怕,也很後悔。我勸她去報警。”

聽到這裏,司徒在心裏暗道:的確是太年輕啊,沖動了。

林遙沒想太多,只是讓柯義東繼續說下去。

柯義東:“袁欣猶豫了很久才下決心報警,我們倆商量好,我請半天假陪她一起去警局。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為難我們,那天上午省臺來了一個節目組,急著要三個舞蹈節目,老師指明我參加。我知道老師是為我好,而且機會真的很難得,我想……”

林遙說:“你沒請假是嗎?”

柯義東默默地點點頭。

司徒不想揣摩柯義東當時的心情,也不想評判他做得對不對。那時候,他們都還年輕。

等柯義東錄完舞蹈,趕到袁欣住處的時候,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。

柯義東說:“我站在馬路南面,對面就是那棟樓。我,我看到宋海濱、申路軍還有那個姓王的,他們擡著一個很大的東西出來,好像是麻袋。他們把麻袋放進車的後備箱,開車朝著風龍山那邊去。我當時很害怕,就上樓敲門,敲了半天袁欣也沒出來給我開門。那時候,我才意識到,他們擡著的麻袋裏很可能是……”

司徒和林遙相互看了一眼,心照不宣。

久遠的痛苦回憶從時間的深溝裏被挖掘出來,第一次赤裸裸地擺在陌生人面前,緊張、憤怒、無以言表,這種再一次被撕裂開的感覺好像是把皮膚切割開來,讓紅的血,黑的膿,一並流淌出來。司徒可以看到,他露在外面的手上,冒出一層又一層的冷汗,黏膩膩、濕漉漉。

柯義東拿起紙巾擦了擦手上的汗,繼續說道:“我追出去,沿著大路追,大概跑了二十幾分鐘。我實在很害怕,就想,幹脆報警吧。”

聽到這裏,林遙發現柯義東的臉色愈發蒼白,手也在不停顫抖著,下意識地聚攏在胸口。司徒叫了他幾聲,也沒反應,就像沒聽到一樣。林遙當下便是一驚——創傷後應激障礙?

林遙輕慢地按了一下柯義東的手,盡量輕聲道:“柯義東,放松一點,你現在很安全。告訴我,當時發生什麽事了?”

柯義東惶恐地盯著林遙看了又看,漸漸的安定了下來。他撩起身上的T恤,露出一塊猙獰可怖的傷疤。

“車禍。”柯義東沈重地說:“在我要拿出手機那一瞬間,有一輛車沖過來,朝著我沖過來。我,我有點記不清當時的感覺了,那種感覺……不僅僅是疼。”

司徒忙問道:“你看清撞你的車了嗎?”

柯義東搖著頭。

“那輛車什麽顏色的?跟申路軍他們開走的車是一個顏色嗎?”

“不知道,我不記得了。”柯義東回道,“我醒來後記憶發生了斷層,經過一年的治療才恢覆。”

林遙拍了拍司徒的肩膀,示意他慢慢來。司徒只好暫停,讓柯義東緩解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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